用以判定男童患“不死癌症”与洗灸堂之间关联的司法鉴定，尚处于“未启动”阶段
摘要：自从被“3·15”晚会曝光之后，据称有着70多年历史、在全国有400多家分店的专业中药洗浴机构———田婆婆洗灸堂，几乎是一夜之间历经判若云泥的极端落差，从备受消费者推崇到被消费者扫地出门。
3月16日，前来成都田婆婆洗灸堂总店讨要说法的加盟商。 南都记者 刘伟(微博) 摄自从被“3·15”晚会曝光之后，据称有着70多年历史、在全国有400多家分店的专业中药洗浴机构———田婆婆洗灸堂，几乎是一夜之间历经判若云泥的极端落差，从备受消费者推崇到被消费者扫地出门。
对于35岁的刘建琼而言，这固然是个值得庆祝的胜利，但离尘埃落定尚早。在过去的两年间，她始终是个愁苦的母亲，尽管在电视节目画面中声泪俱下的控诉令人动容，但她那可怜的儿子周子礴依然在“不死的癌症”中苦苦挣扎，与田婆婆洗灸堂的责任纠纷，至今仍未有一个明晰的决判。
这看似两败俱伤的结果背后，需要探讨的情节实则很多。比如，用以判定周子礴患病与田婆婆洗灸堂之间关联的司法鉴定，目前尚处于“未启动”阶段；另一方面，企业的无序扩张以及行业监管的空乏，也都为这场惨剧增添了悲情。
刘建琼母子的噩梦
在不到10分钟的电视画面里，年仅3周岁的西昌男孩周子礴多数时候表情痛苦，稚嫩的身体被一层厚厚的血痂包裹，母亲刘建琼也数度落泪。
“3·15”晚会上，在不到10分钟的电视画面里，年仅3周岁的西昌男孩周子礴多数时候表情痛苦，稚嫩的身体被一层厚厚的血痂包裹，母亲刘建琼也数度落泪。
刘建琼母子的噩梦始于一年半之前。按刘建琼一家2010年6月28日向西昌市人民法院递交的民事起诉书，在2009年8月底的某一天，周子礡被母亲带到西昌市邮政苑田婆婆洗灸堂进行中药洗浴，几次之后出现全身溃烂，当年9月5日，被华西医院诊断为“脓疱型银屑病”。
周子礴出生于2006年10月，6个月大时患有婴儿痉挛症。按刘建琼说法，经过及时的治疗，除了语言上的轻微障碍，在田婆婆洗灸堂洗浴之前的小周子礴与同龄人无异，“他是我们全家人的快乐源泉”。
被诊断为“脓疱型银屑病”之后，一切就都乱了套。刘建琼首先向田婆婆洗灸堂西昌邮政苑店讨要说法，被店主杨炯告之药膏是由田婆婆总店提供，责任应由总堂负责，但总堂在后来的律师意见中，以“总店与分店都是独立法人”为由否定了上述指责。
为弄清二者关系以及厘清责任归属，在随后长达1年多的时间里，刘建琼称自己和亲朋好友辗转昆明、重庆、成都等地，花费接近50万元调查有关“田婆婆”洗灸堂的证据。在此过程中，刘建琼称自己做过勤杂工、保洁员以及店主等工作。
在相关的介绍中，刘建琼的职业被描述为西昌电视台广告部经理，丈夫为西昌市辖属乡镇党委书记。刘建琼并未否认上述说法，但“目前已从原有的职位退下来”，她称，调查取证与照顾孩子消耗了大量精力，“已经愧对领导的安排”。
“3·15”晚会之后，刘建琼的精力再次被分散。她说，在此后的一个星期中，每天都要接到上百个电话，支持慰问的居多，“也有其他家长的控诉”，类似的个案由此得到集中，“现在知道的跟我儿子相同的有7个，下一步期望家长可以联合进行维权。”
调查与维权不但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也消耗了不少的钱财。“可以说，我现在是家徒四壁”，刘建琼觉得愧对的还有自己的母亲，“为了给孩子讨说法，我的老母亲亲自跑去长沙调查，也把全部的养老钱拿了出来”。
尚未启动的司法鉴定
3月20日，北京市天平司法鉴定中心主任金姬善表示，“由于尚未收到法院的资料，这个鉴定尚未启动”。
在充分调查之后，刘建琼向西昌市人民法院提请民事诉讼，将田婆婆洗灸堂成都总店以及西昌市邮政苑加盟店同时告上法庭，要求赔偿各类补偿99万元。西昌市人民法院在2010年12月10日开庭进行审理。
审理中途而止。田婆婆洗灸堂总店在2010年7月15日向法庭提出司法鉴定申请，“田婆婆”第四代传人尹帮辉告诉解释，提出司法鉴定的原因在于，给周子礴洗澡是否恰当，周子礴的疾病与洗澡是否具有因果关系以及具有多大的因果关联性，并无权威认定，责任无法厘清。
刘建琼亦认可上述说法，“我有充分的底气确定儿子就是被田婆婆洗坏的”。最初，她是建议在司法部辖属的机构进行司法鉴定，“因为更权威”，后来西昌市法院指定的是北京市天平司法鉴定中心，双方均表示认可。
然而，时至今日，双方以及法院都仍在等待司法鉴定的结果。
3月20日，北京市天平司法鉴定中心主任金姬善在接受南都采访时表示，“由于尚未收到法院的资料，这个鉴定尚未启动”。本案的主审法官赵福来在接受南都记者电话采访时以“这是机密”为由，拒绝对司法鉴定进程进行回应，但强调“二审不知何时开始”，一位马姓法官称鉴定材料已在一个月之前提供给司法鉴定中心。刘建琼称目前法院并未让她提交任何资料，尹帮辉则称“一个多月前已经向金姬善支付6000元鉴定费”。
尽管细节上有差异，但无论是法院，还是刘建琼、田婆婆洗灸堂总店都认可了一个事实，就是对于该案责任认定至关重要的司法鉴定“目前尚未有结果”。
对于司法鉴定，重庆迪邦皮肤病医院院长颜明治表示，银屑病诱因多重，目前并无一致标准，“就目前而言，由中药泡浴而引发的银屑病尚无先例，司法鉴定将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
假药定性与监管空白
四川省食品药品监管局承认，对于田婆婆洗灸堂等新兴行业并未作为医疗机构管理，以及所使用的产品性质大多为化妆品和消毒用品，少数涉嫌为药品或保健品，界限模糊。
“3·15”晚会之后，政府监管机构迅速展开行动。3月16日，四川省食品药品监管局下发《关于在全省范围内严肃查处田婆婆洗灸堂“小儿沐浴散”“湿疹膏”等假药的通知》，要求各市(州)食品药品监督管理部门立即开展专项检查，一旦发现上述假药，依法严肃查处，涉嫌刑事犯罪的及时移交司法机关。
除了四川各市州外，重庆、南京、贵阳等全国各地随即展开了针对田婆婆洗灸堂的清查行动，其中重庆一地便清查60余家分店。根据尹帮辉的表述，“3·15”当晚她即被加盟商“软禁”讨要说法，全国400余家加盟店从3月16日停止了正常的营业。此说法南都记者也从部分加盟商中得到证实。
3月21日，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下发通知，要求各地食品药品监管部门对田婆婆洗灸堂使用假药等违法行为开展专项监督检查，对发现有违反《药品管理法》情形的要依法查处。涉嫌犯罪的，依法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需要指出的是，四川省食品药品监管局认定田婆婆洗灸堂的“小儿沐浴散”“湿疹膏”为假药的时间是2010年4月27日，此前刘建琼实名向四川省凉山州药监局举报，四川省食品药品监管局在给凉山州药监局的批复“可按销售假药进行处理”。
实际上，上述药品被认定为假药颇费周章。根据四川省食品药品监管局在3月17日的通报，还在刘建琼举报时，西昌市药监局“对上述产品是否足够定性为药品的问题，咨询了大量法律法规的专家”，并最终通过凉山州药监局向省局请示。
四川省药监局也认为，“小儿沐浴散”、“湿疹膏”是否可定义为药品进而认定为“假药”尚无直接法律依据。最后“本着对人民群众饮食用药安全高度负责的态度”，“发现部分包装上印有宣传医疗功效和功能主治的标识，属于药品定义……”，“多次会商研究并电话请示省法制办”，最后批复“可按销售假药进行处理”。
被曝光之后，田婆婆洗灸堂“公共浴室”的经营范围也饱受质疑。随后，田婆婆总店注册地成都市武侯区工商、卫生和药监部门按照公共场所的卫生管理条例对其进行检查，武侯区卫生监督执法大队副大队长汪洋表示，“现在发现一些问题，目前看，几名从业人员没有健康证。”
按照尹帮辉的说法，从2003年至今田婆婆所接受的监管，也仅仅限于此。“卫生部门对我们检查是审核发放卫生许可证，从业人员的健康证”，她说，工商与劳动保障等部门对其的监管也主要是营业执照审核、服务范围认证等，“‘公共浴室’的经营范围，也是因为申请时只有这个可以选择”。
四川省食品药品监管局承认，对于田婆婆洗灸堂等新兴行业并未作为医疗机构管理，以及所使用的产品性质大多为化妆品和消毒用品(即卫妆准字号和消字号产品)，少数涉嫌为药品或保健品，界限模糊。四川省中医药管理局也表示，“我们只管医(生)，不管(中)药”。
“从手法、服务功能上，药浴、针灸等项目实际上很难与医疗严格分家，但在实际的服务过程、内容等方面，目前是无标准、无法律、无有效监管的局面”，尹帮辉说，当时生产“小儿沐浴散”“湿疹膏”等产品时，只是自己从市场上买来不同的洗浴药品观察，最终选择“卫妆字”(化妆品)标准来定义自己的产品。
“不能用西药的标准来衡量中药”，成都市中医药大学老师罗玲博士对此评价，“应该指定一个合适中医的行业标准，是该结束中药与中医的尴尬局面的时候了”。
无序的扩张
田婆婆洗灸堂在全国的各类加盟店大抵在400家左右，但庞大的加盟网络管理人员只有“老两口”加“小两口”，后来请了个财务，今年初才聘请了一名管理人员和一名品牌推广人员。
田婆婆洗灸堂由民间土方发展而来，根据其宣传，历史大抵可追溯到1930年左右。1998年，从民间土方发展成个体户，1999年洗浴配方申请专利。2000年，注册了“田婆婆洗灸堂”的商标，2007年注册“成都祥云田婆婆洗灸堂有限公司”，开始扩张历程。
“注册公司就是为了开加盟店”。尹帮辉说，公司成立后，加盟费没定数，从几千元到3万元不等，合同有的是一年一签，有的是10年一签。加盟方式是区域总代理，即每个区域只有一个代理商，代理商在缴纳代理费之后还可以在发展更低一个级别的代理商，除了供药与培训，这些代理商不再与总堂发生直接联系。
根据现有说法，田婆婆洗灸堂在全国的各类加盟店大抵在400家左右，但尹帮辉告诉南都记者，“具体的数量她也不清楚”。同时，庞大的加盟网络管理人员只有“老两口”加“小两口”，后来请了个财务，今年初才聘请了一名管理人员和一名品牌推广人员。也没有专门针对加盟商的巡管部门，只是偶尔去看下加盟店的经营效益。
在“3·15”节目中，田婆婆一些加盟店被曝光重复使用洗澡水和臭鸡蛋，尹帮辉说，这是个别加盟商的行为，绝不是他们的本意，“等风波过去，我们会严查”。她同时承认，这是无可回避的尴尬事实，“就是我们缺乏管理。”
在周子礴事件中，田婆婆洗灸堂总店与西昌分店均为被告方，但根据当时的庭审记录，田婆婆代理苟律师表示，西昌店所使用药品是否来自成都总店存在疑问，双方由此反目。刘建琼介绍，在最近参加的一档卫视频道访谈中，她已经与西昌店老板从对立面转变为同一战线———向总店讨要说法。
同时，“3·15”晚会之后，田婆婆之前对外宣称的获得“成都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亦被取消。成都曼希文化传播的资深品牌专家余颖颉指出，田婆婆洗灸堂本来拥有一个很好的品牌基础，既是具有历史文化传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又是一个处于上升期的企业，“过度的利益驱使与不科学的管理，将大好的商业形势损失殆尽。”
采写：南都记者 刘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