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我国企业家》记者 郭佳莹 王玄璇
文|《我国企业家》记者 郭佳莹
修改|马吉英
头图拍摄|王家乐
现在回想起一个多月前在公司发作的一幕，李超（化名）仍是觉得懵。
那天是11月11日。一周后，公司将在美国纽交所上市，成为“二手车金融榜首股”。作为美利车金融的前期职工，李超当天正在准备内部的一些准备作业，以迎候这次里程碑作业。
依据公司在10月31日发布的招股书，美利车金融2018年完结净收入16.56亿元人民币，同比增加达91.1%，净利润达3.2亿元人民币；2019年上半年完结营收9.84亿元人民币，同比增加38.7%。
但就在李超上班一小时后，一场他做梦也没想到的风暴来临了。
当天上午10:30，上百名差人从几辆大巴车下来，冲入美利车金融北京分部。包含李超在内的现场职工，手机和电脑都被禁用。差人还给每人发了一张表格，除了填写根底信息外，还要求填写电脑和手机的暗码、支付宝暗码等。全部职工喝水、上厕所都要举手暗示。
这种局势一向持续到当天晚上九十点左右。每人被发了两个馒头，“饿了就吃，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一瞬间”。
11月11日当天，美利车金融北京分部被带走60名职工。除了北京，武汉、深圳、重庆、石家庄等地的部分职工也在同一时刻被带走。据美利车金融内部职工估量，公司在全国范围内被带走的总人数约有1000多人，“各个部分的人都有，有的职工刚入职两个月，有的便是写代码的”。过后有职工了解到，公司开创人刘雁南也在协作查询中。
依据美利车金融职工回想，其时“全部人都处于极端苍茫和猜想的状况之中，没人知道搭档被带走的原因，也没人能告知咱们到底是哪块事务出了问题”。但这次风云给公司带来的冲击是清楚明晰的，“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还有一件作业是确认的：公司此次上市的或许性现已为零。之前公司紧锣密鼓准备就绪的招股书、路演视频、纽交所大屏的广告、亲临现场敲钟的人员名单、宴聚餐单等，都已了无含义。
当警方到来时，美利车金融许多高管如CEO顾崇伦等人都因上市路演身在境外。到12月24日这天，顾崇伦仍未回到公司，而是经过微信、邮件等方法参加公司日常事务。
到12月24日，间隔11月11日风云现已曩昔43天。在24小时、7天、37天这几个时刻点，北京分公司被警方带走的职工里，总共已有约40人连续归来，可仍旧没有开创人刘雁南的音讯。这期间，一些职工挑选了离任，但据守的职工也有不少。有的是由于年末欠好找作业，有的是无法舍弃对公司的爱情，“想知道终究公司是做仍是不做”？
美利车金融北京公司。拍摄：郭佳莹
11月12日，差人脱离的第二天，美利车金融北京办公室来了许多人。他们是被警方带走职工的爸爸妈妈、妻子和儿女们。据在场职工回想，去安慰家族的HR搭档都有过被家族扯着衣服、大骂或是大哭的阅历。有的家族很溃散，一向在问“为什么进去的不是你？”“你为啥不进去吃冷馒头？”“你把我老公交出来！”
“我也跟着哭，”被责问的职工说，“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很难过，假设我可以，我也期望能把他们的家人交出来。”
那段时刻，每天公司门口都会有职工家族在。有的人隔几天来一次，有的人由于住得远，会在公司睡两天，每天就吃碗便利面，一向在公司等音讯。
公司的几个会议室里，别离安顿的是相同部分的家族，这样家族之间有互相的知道，或许还能给互相一点安慰。
24小时后，北京公司被带走的60人中，有30人被直接开释。美利车金融托付律师和每位被开释的职工进行一次说话，期望从差人对他们的问话中，揣度案子的展开状况。在了解榜首批回来的搭档反应的信息后，美利车金融方面判别，这次差人是针对深圳事务，所以让律师跟经侦去交流，“把车贷事务还给咱们”。
被查三天后，警方自动打电话，让美利车金融取回了账户和体系。
同样是在差人脱离的第二天，11月12日，言论开端席卷而来。
有多家媒体开端报导称，美利车金融北京分公司、武汉分公司均遭警方介入查询。据财新记者报导，这是因相关公司不合法催收引发，或与IPO途径关系不大。其时美利车金融回应，“美利相关职工正活跃协作警方查询有用分期相关事宜。有用分期和美利车金融一向独立运营，并于2017年12月26日从美利金融集团完结债券和股权剥离。”12月19日，美利车金融再次发布公告，区别美利金融和美利车金融两个主体，并称“现在在帮忙警方查询的是深圳有用分期事务，并非美利车金融”。
据自媒体榜首消费金融音讯，刘雁南被警方带走，是因其兴办的有用分期一案被定名为“1105”特大涉黑网络套路贷专案。关于这一音讯，其时记者向美利车金融方面求证，未得到回复。
自本年6月开端，全国公安机关展开了新一轮冲击惩治“套路贷”专项举动。全国范围内，许多涉嫌套路贷的消费金融公司以及供给风控的大数据公司相继落马，职业处于风声鹤唳的状况之中。
以上海为例，9月25日，上海市公安局举办新闻通气会，称专项举动以来，上海市公安机关先后打掉“套路贷”违法犯罪团伙286个，刑事拘留1050余人，破案363余起。
在美利车金融招股书中，刘雁南经过Lendora公司持有美利车金融12.7%股份，是公司第二大股东。与此一起，刘雁南也是有用分期的实践操控人。从公司股东方来看，二者并没有完结切开。
但有美利车金融职工向《我国企业家》解说，“刘雁南并非是美利车金融肯定的控股股东，并且在资金事务、产品和人上面，有用分期和车事务是彻底剥离的，咱们便是要拿车金融事务独自去纽交所上市。”
实践美利车金融的上市方案是从2016年末开端的。在上市方案敞开的一起，刘雁南也于2016年末逐步退出美利车金融的办理层，“在公司内部底子不办理详细事务” 。《我国企业家》从知情人士处得悉，其底子原因是由于2015年美国证券买卖委员会（SEC）指控有利网周之臣和刘雁南涉嫌从事内情买卖活动一事。美利车金融假设要在纽交所上市，刘雁南并不便利出现在台前。
2015年9月，刘雁南在微博发布公开信，“咱们的品牌，美利金融，此之谓也。”由此正式宣告开端二次创业。
刘雁南原是有利网CEO，此前曾供职于出资银行美林证券及私募股权基金TPG，但因与合伙人在有利网事务方向上发作不合而脱离。2014年9月，原有利网的消费金融事务从有利网分拆出去，由美利金融运营。刘雁南也写道，“现已带领着一帮小伙伴承继了原有利网的二手车消费金融事务，一起开辟消费金融事务。”
2015年11月，美利金融宣告取得6500万美元A轮融资，曾创下当年互联网金融圈最大的A轮融资规划纪录。美利金融建立五年间至少取得5轮融资，出资组织包含新期望、京东数科、晨兴本钱、高榕本钱等。在李超眼里，刘雁南是个达观且行事风格斗胆的创业者，“公司没钱的时分，他自己可以无限兜底地去借，咱们都信他”。
但另一方面，在美利车金融建立的5年里，从未逃脱被投诉“套路贷”的命运。
二手车金融商场的不标准、从业企业鱼龙混杂，带来的是消费体会差等许多问题。在许多用户投诉中，有一个共性问题是不知道借款金额是怎样定的，比方“车买时总价10万，首付3万，借款7万，为何还款时借款会变成75000元？”美利车金融也因而一再堕入“套路贷”的言论漩涡之中。
依据美利车金融招股书发表的数据：在到2019年6月30日的六个月中，美利车金融收取的服务费，约为借款本金的4.9%至11.4%。同期，美利车金融资金协作伙伴收取的均匀年化利率为8.4%。“但其实全部用户投诉是由于，终究解说不清楚的费用是咱们给车商的钱，这是一个职业潜规则。”
李超举例，“比方用户让车商把车卖给他，这个单子是交给美利车金融来做，美利需要给车商一部分佣钱费用，也便是说要给一部分返点，但实践这个返点费用是由用户来出的。”
“全部用户关于费用不明白的地便利是这一笔钱。”李超表明，这五年来，他和搭档处理过许多投诉案子，“但这笔钱没有进到美利，也没有显现在合同里，而是直接给到车商，这就演变成终究用户说你套路贷，收费不明。”
在李超看来，这是二手车金融商场的恶性竞赛所形成的，此前他和许多当地，包含贵阳、湖北、内蒙等当地的车商商场担任人反应过这样的一个问题，但他们的回复是，“你可以不给，但其它公司就会给。”
曾有轿车金融分析师对《我国企业家》表明，二手车金融形式自身就存在一些缺点：全体职业的信息透明度并没有做好，一方面顾客很难承受，对卖车的黄牛而言，他们也没办法把利益最大化，整个链条上各个环节的利润分配仍是不确认的，这也导致整个职业的竞赛格式没有安稳。
在费用问题上，顾崇伦在一次媒体共享会上曾做出解说。“比方某银行对客户收取年化8.5%的利率，这8.5%既是给客户的资金本钱，也是银行给美利车金融的资金本钱。银行收8.5%，咱们不或许一分不收，但银行为了操控整个借款的收回，客户还钱是直接还给银行，美利车金融并不经手还款的钱。”
8.5%是银行定的，那美利车金融的收入又是怎样来的？收取比8.5%高的利率、赚取利率差并不实际。“银行期望客户直接还钱给银行，所以咱们就不能定比8.5%更高的利率。”顾崇伦说。
在这种形式下，职业遍及的做法是“前置收取服务费用”。假定某用户买一辆车的总价是10万，首付交3成，借款7万，三年期合计收5000元服务费，这个服务费会放在借款金额上，即用户总共借款75000元。“银行放款的时分，5000元是服务费咱们直接收取，而客户的月供是由75000元和8.5%的利率依据等额本息的公式算出。”
美利车金融展开进程。拍摄：郭佳莹
差人走后，有职工榜首时刻给顾崇伦打了电话，顾崇伦这时现已知道了公司发作的全部，他表明晰自己“还好”。
2017年，顾崇伦参加美利车金融，并于2018年3月成为公司CEO，走到台前。在公司职工看来，顾崇伦和刘雁南很互补，两人都很聪明，有战略眼光。但顾崇伦更细腻，他会去做一些很细节性的作业，“开源节流，帮公司省许多钱”。
外界的解读是，跟刘雁南比较，顾崇伦更适合带领公司在美国上市。顾崇伦是北京大学硕士、榜首代互金职业创业者，曾有媒体称他为“互金界的张小龙”。
“群龙无首”的日子里，顾崇伦长途协调着公司的巨细事宜。曾有职工问顾崇伦，是否要发个对外声明或许是写封全员信，给咱们一个告知？但两个人聊到后来都缄默沉静了。“这个全员信该怎样写呢？太多东西都是不知道的。”想来想去，这封全员信迟迟未能落笔。
与此一起，在11.11风云的第二周，美利车金融的股东新期望、京东、高榕等派了一个应急小组到公司，来协助决议方案公司的一些巨细事务。这个应急小组人员主要是担任接收产品技能，即担任贷后，让用户能正常还款，让公司所放的车贷能准时回款。此外还有财政、后勤行政人员，相当于把美利车金融全部断档的岗位都补上了。
但这些尽力能让美利车金融保持多久，仍是不知道。
据了解，现在公司经过律师跟刘雁南进行交流，比方公司接下来的方向是什么？有了解他的职工以为，美利对刘雁南来说很重要，他的情绪肯定是“持续做”，但“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还得看其他的股东”。
职工也很苍茫。接下来公司是不是要裁人？自己应该再尽力，仍是应该在此时脱离？应该怎样跟朋友和下一家任职公司的老板去叙述这一段阅历……
梁丽（化名）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就办了离任。她本就觉得互金职业不行了，现在公司又遇到这种事，就决断离任了。这件事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思暗影，“最近有征信公司让我面试，我都不敢去，今后尽量离别这个职业了”。到12月底，除掉没有开释的职工，美利车金融北京公司现已从高峰期的400人缩减至300人左右。
美利车金融之前的方案是，在2019年上市后，2020年要再做50%的盈余增加；铺更多的出售，把这个商场吃下来；和瓜子等别的几家展开更多的协作；资金本钱更低，等等。美利车金融也在其招股书中说到，未来将持续寻求战略联盟、出资和收买。
但现在，这些方案现已成了水中空想。
在11.11风云的第二天，五六家资金方曾来公司问询状况，但他们待了两天后就脱离了，“由于资金方也知道找咱们没有用”。随后，资金协作方停掉了与公司的协作。没有新进资金放款，公司原有的SP团队被闭幕，团队大概有20人。简略来说，SP便是轿车金融服务的服务供给商，作为一种前言和途径把轿车金融服务带给客户，并向协作的4S店、汽贸店或许顾客收取必定手续费。而当没有新进资金后，SP形式也变得没有含义了。
“尽管现在事务还在作业，但假设没有新的资金进来，不知道公司能作业多久。咱们现在只能做之前剩余的作业。”据了解，美利车金融现在还有250多亿的在贷资金，公司现在的作业便是让这些钱每月可以正常回款。
《我国企业家》走访美利车金融北京公司发现，公司职工看起来都在正常作业。仅仅角落里有两个相连的办公室一向空着，那是刘雁南和顾崇伦的办公室。
对此时的美利车金融来说，或许“没有音讯，便是好音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