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施建 惠州报道
“美国主板上市企业，纳伟仕股票代码：NIV”——广东省惠州市水口大道29-31号，厂房上两行排列的红色大字仍然鲜艳夺目。
坐落在这里的纳伟仕集团，曾是当地人交口称赞的传奇，其老板厉天福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把三家旗下企业推上美国资本市场。
但现在，这里却成了许多人的噩梦。员工由于长期领不到工资，陆续离职；供应商发了货，结不到货款；代理商打了款，却拿不到货。
“今年7月底辞职时，结算后的工资应为约1万元，其中9000元由公司打了欠条，说好几天后发1000元给我找工作用，就连这1000元到现在也还没有给我。”9月5日，曾在纳伟仕担任拓展员的宋水花告诉本报记者。一位被纳伟仕欠了30多万元货款的四川代理商则表示，“我们请了律师，官司也赢了，但还是没拿到钱。”
记者从纳伟仕一位熟悉情况的中层获悉，被纳伟仕拖欠工资的员工数接近2000人。纳伟仕集团所在的惠城区政府的一项资料显示，截至今年6月5日，纳伟仕集团涉及的债务总额达1.2955亿元，其中拖欠供应商货款约3000万元，拖欠员工工资约1500万元。
欠薪、欠款、欠货
“接到邀请函后，看到对方又是上市公司，我就兴冲冲地过去了。”作为纳伟仕视听科技有限公司(下称纳伟仕视听)手机产品在四川的代理商，欧先生与纳伟仕的生意始于2010年11月。
当时，纳伟仕视听在惠州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手机新品发布会，邀请了全国数百家经销商到场。为取得经销代理资格，不少经销商当场缴纳了定金。
“我当场付了20万元，十来天后又打了80多万元货款。”欧先生对记者说，100多万元打过去后，纳伟仕视听陆续发货。但始料不及的是，纳伟仕的手机产品在销售过程中频频出现问题，“问题很多，包括外壳掉漆，信号不好，经常死机，要把电池拆卸下来才能重新启动等等。”
于是，欧先生要求纳伟仕视听，要么改善手机的产品品质，要么退还剩下的货款。“这时候，我们才知道质量问题是全国性的，其他地方的代理商也深受其害。”欧先生说，纳伟仕前前后后向其发了70万元的货，目前仍欠30万元。
为了追回欠款，欧先生先是找到纳伟仕视听的移动渠道部销售总监朱蓝海。朱在电话中告诉他：“纳伟仕现在的情况不好，没办法退款。”不甘心的欧先生找上门去，几经交涉，由纳伟仕视听一个副总裁向其出具了一个还款协议书，承诺尽快还款。但直到2011年底，欠款还是没有下落，欧先生再次南下广东追讨。这一次，纳伟仕视听的回复则简洁明了，称“就是没钱，愿意告就去告”。
欧先生告诉记者，他随后请了律师，今年4月，官司赢了，但30多万元的欠款一直没有得到执行。
同样在2010年11月的发布会上，涂先生成为纳伟仕视听的江西代理商，其被欠款的过程类似，欠款额为9万多元。“欠条、保证书都有，但就是要不回钱，要么就给一些垃圾货让你拉回去。”涂先生说，
“产品质量非常不好，后来我都不敢卖，对方的意思就是，反正交了的钱不会退，要么就给货，货质量不好。”山西代理商余先生被欠了13万元的货款，颇为无奈，“我听说其他代理商去闹过，叫了我，我没去，花进去的时间和费用会比现在的损失还要大得多。”
吊诡的是，后来在纳伟仕视听负责安抚上述代理商的朱蓝海自己也成了维权对象。朱在2011年7月8日开始担任纳伟仕视听的移动渠道部销售总监，一直到2012年1月请假(2012年5月份离职)期间，仅收到2012年7月计22天的工资。“去年8月到12月，一分钱的工资都没有发放，欠了我十多万元。”朱蓝海对记者说。
朱在向惠城区水口劳动管理所仲裁时，纳伟仕视听则以没有签订劳动合同为由，否定了与朱蓝海的劳动关系。“当初没签订正式合同，也没在意，这么大的企业集团，还是上市公司。”对于目前的状况，朱连说没想到。
纳伟仕视听的另一离职中层邓红水对记者表示，其欠薪从2011年7月开始，到今年5月底离职时，欠薪额“差134元，就是20万元”。邓红水说，刚开始公司说遇到困难，自己觉得应该共度时艰，但后来确实顶不下去了，“毕竟要养家糊口”。
河南人马军杰在2011年2月底进入纳伟仕视听，上班没几天就被派到山西拓展业务，“当时说领导出差，以后再补签劳动合同”，工资仅发到当年6月，知道2011年11月纳伟仕山西分公司关闭时，被欠工资合计2万元，以及1万多元的报销款。
“现在打电话过去，他们就是踢皮球，财务部让找人事部，人事部又让找副总裁，总之推来推去，工资就是没有着落。”宋水花说。
迷失美国资本市场 纳伟仕“集团”停摆
区政府援手
万般无奈的朱蓝海则多次向广东省信访局写信投诉。今年6月20日，惠城区信访局在办理朱蓝海编号为S20120620006的回复中透露，自2011年6月以来，纳伟仕集团资金链出现严重违纪，经营陷入困境，接连拖欠员工工资及供货商货款，引发多起员工追讨欠薪和供货商围堵厂门事件。
今年6月6日，惠城区区委书记黄干强曾召集该区相关部门负责人召开纳伟仕集团专题研究会。惠城区有关方面称，经初步掌握，截止到2012年6月5日，纳伟仕集团涉及的债务总额达1.2955亿元，其中，该集团在法院所有案件涉及的标的款项约7625万元；拖欠供货商货款约3000万元；拖欠1920余名员工工资约1500万元(包括拖欠920余名在职员工工资约1000万元；拖欠1000余名离职员工工资约350万元；拖欠广州、深圳等地员工工资约150万元)；拖欠政府税款约800万元；欠缴社保费本金200万元；拖欠水费约100万元；拖欠电费约90万元。
鉴于纳伟仕集团资金缺口较大，惠城区政府提出了包括停业整顿、筹措资金发放工资、处置资产等在内的几条具体处置意见。对于纳伟仕集团拖欠员工的1500万元工资，惠城区提出由区政府预借500万元，其余1000万元由区财政向市财政支借(市、区支借的款项待土地处置收益后再返还)的方式筹措。
邓红水对记者表示，各级政府最终筹措了200多万元，“原来说好，这200万元用于发放离职员工工资，在职员工工资由纳伟仕自行筹集，但后来在职员工闹得凶，真正发给离职员工的只有几十万元，转而发给在职员工了。”
“后来政府可能觉得纳伟仕不讲信用，就没有继续筹措资金了。”邓红水说，在其于今年6月初办理辞职交接手续时，纳伟仕集团还有约700多员工，“这两个多月又走了400多人，现在剩下的300多人基本上是办公室人员，出货、生产基本停顿。”
9月6日，记者来到纳伟仕集团所在地，偌大的产区少见人员走动，偶尔有小汽车出入。附近的一家餐馆老板对记者说，“里面的机器已经转让给其他人了”。门口的保安则对陌生人异常谨慎，拒绝了记者进入厂区的请求，并称“还在生产，只是没有大规模生产了。”
对于纳伟仕集团资金链断裂的原因，邓红水谨慎地说，“我感觉公司的运作模式有问题，制造业一直不怎么赚钱。”他表示，具体原因自己很难讲清楚，但一个迹象是，去年3月28日纳伟仕集团旗下的三家上市公司被停牌，到了当年5月就开始陆续不正常，到了6月、7月就开始拖欠工资。
“纳伟仕集团的几家上市公司被停牌后，银行不愿意放贷，资金链就出了问题。”朱蓝海如此对记者表示。
三上市公司停牌连锁反应
对于纳伟仕集团目前的窘境，一位与该集团控制人厉天福有过交往的知情人士对记者表示，“最近几年，厉天福已经没有把心思放在实业上，整天想着玩资本，到资本市场去圈钱。”
该人士说，纳伟仕集团本身没有注册，是大家对由厉天福实际控制的四家公司的通称，这四家公司分别是纳伟仕视听科技有限公司、惠州市东日数码科技有限公司、惠州市德盛数码科技有限公司、现代照明电气(惠州)有限公司。其中，前两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厉天福，现代照明的法人代表是厉天福的胞姐厉雪梅，东日数码的法人代表是傅新强。
厉天福出身农家子弟，在华南理工大学无线电系本科毕业后，到惠州发展，先打了四年工，从1993年开始就自己创业，最初找到的市场切入点包括VCD等电子产品。
“2006年前后的ST太光(000555.SZ)一役，让厉天福尝到了玩资本的甜头。”上述知情人士说，2006年，厉天福和其控制的深圳纳伟仕分别受让了申昌科技49%和51%的股份，由于申昌科技持有ST太光的21.5%的股份，厉天福由此成为后者的实际控制人。从2007年4月开始，厉天福就曾出任ST太光(当时名为深圳市太光电信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和董事长，“后来转手退出时，赚了1个多亿”。
尝到甜头的厉天福开始“长袖善舞”，先后运作了纳伟仕(NYSE Amex：NIV)、中国智能照明(NYSE Amex：CIL)和盛世巨龙(NYSE Amex：CDM)等三家公司到美国上市。
拿2009年3月13日在全美证券交易所(NYSE Amex)上市的纳伟仕来说，纳伟仕以3.5美元的价格发行了55万股普通股，融资额接近200万美元。时任纳伟仕负责投资者关系的行政副总裁王国赋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纳伟仕在此次上市前还完成了两笔私募，共融资1180万美元。
此后，厉天福实际控制的中国智能照明集团在2010年6月18日上市，募集资金1360万美元；2011年2月8日，厉天福实际控制的盛世巨龙再次登陆美国资本市场，以5.25美元的发行价融资约700万美元。
但盛世巨龙上市一个多月后，厉天福历经多年搭建的资本版图风雨飘摇。
2011年3月23日，纳伟仕的独立审计机构MaloneBailey在向公司董事会和审计委员会提交的一封信件中表示，其在审计纳伟仕2010年年报时遭遇困难，发现纳伟仕的会计记录、银行对账单等存在作弊和不规则的地方，并提出辞职。MaloneBailey还称，其此前担任审计的纳伟仕2009年年报，以及2010年一季报、二季报、三季报都不可相信。
同时也是智能照明和盛世巨龙的独立审计机构的Malone Bailey，声称在这两家公司中也发现了类似的情况，并将所发现的情况举报给了美国证交会和交易所。
随即，根据交易所上市条件的相关规定，这些公司先后收到交易所的停牌通知，与此同时，交易所还对这些公司启动了退市程序。
“应该说，厉天福还是一个很有业务能力的人，但资本市场的快钱让其迷失了方向，总是希望用1亿元来做100亿元的生意。”上述知情人士说。
根据厉天福曾担任常务副会长的广东省浙江商会的官方网站介绍，厉天福投资控股的企业总数30多家，涉及科技产业、商业流通、稀土矿业、地产开发、资本服务、广告传媒等行业，代表性的公司包括：中国敦凰资本管理集团有限公司、上海敦凰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纳伟仕智能媒体技术集团、中国智能照明集团、中国盛世巨龙广告传媒集团、赣州高士达稀土集团、广东昂诺电子股份、广东德盛工业设计及精密部件股份、湖北纳伟仕投资、广东敦凰资本投资等。
